家
那男孩無依無靠,穿梭在茫茫人群之中。沾滿塵土的衣著,未清潔的皮膚,身體飄散一股難聞的氣味。
赤裸的雙腳、傷痕累累的足踝,踩踏在冰冷的石頭道路上,一步一步的向前走。細碎尖刺的小石頭,折騰著腳底的皮肉,讓不同大小的鱗傷,無法癒合而滴滴淌血。
擦肩而過的人們,極少人願意停下腳步,嘗試關心那男孩的狀況。
有些人高傲而蔑視,認為男孩不應該出現,巴不得儘快趕走。
有些人心地很善良,會特地買食物給男孩吃,離別時只能搖搖頭,憐憫男孩的處境。
有些人不表達意見,雖然不嫌棄男孩的存在,但是也不想去多管閒事。
我想,我或許沒有資格,沒有理由去批評別人的淡漠──因為我也是如此,只是站在一旁,看著男孩孤伶伶的流淚,並且刻意迴避男孩的眼神。
我想去幫助男孩,解脫這種流浪生活;可惜,我無能為力。
家境並不樂觀,即使我是獨自居住,仍然無法保證扶養第二個人,更何況是正在發育的孩子呢?
左思右想,我決定去做範圍許可的事情。那男孩赤裸著雙腳,多處麟傷的肌膚,令我不捨,於是動身前往藥店,買些基本的醫療物品。接著,再去一間鞋店,買雙便宜又耐用的鞋子。
一切準備妥當,我提著裝有大小東西的袋子,迫切奔走,希望男孩依舊在原地,讓我的一番好意,能夠傳達給那男孩。
我來到男孩的面前,用手按住胸口,稍稍喘口氣。
男孩昂首望向我,難免狐疑幾分,卻又不失好奇心,頭部微微傾斜,眨眼幾下。
我從袋子裡取出藥膏和繃帶,說明自己沒有惡意,僅僅是想幫助,減輕男孩受傷的痛苦。
此舉動感動了男孩,眼眶裡漸漸泛紅,身子曲背道謝與道歉,心中充滿許多溫暖。
當然,我也是。
我的言語一向笨拙,不知如何表達心情,慌張的用肢體比劃,並非是想獲得回報,而是單純的付出。
看見男孩的笑容,我同樣感受喜悅,頓時覺得自己彷彿就像哥哥,照料著疼愛的弟弟。
我替男孩包紮好傷口,確認繃帶不會輕易脫落,才暫時得以放下目前的擔憂。
接著,我從另一個袋子取出鞋子,送給男孩。
起初,男孩看見全新的鞋子,雙眸先是散發驚喜,而後微笑的搖搖頭,拒絕了。我能理解男孩搖頭的理由……但是,無論如何,我都希望男孩收下。
我告訴男孩,把這雙鞋子當作「緣分」吧。
男孩抿嘴,猶豫一會兒之後,終於點頭了。
今後,我每天都會在同一條街道上,遇見男孩穿著那雙鞋子,一直尋找我的身影,等待我的出現。
我考慮很久,儘管明白家境窮苦,仍舊決定收留男孩,不想放任年幼的孩子,孤獨的在外流浪。
試試問男孩的意願,原以為男孩會躊躇不決,甚至感覺害怕──出乎意料,男孩非常樂意,且盼望許久。
彼此暢懷。
我們沒有血緣關係,感情則是親密,猶如手足。
幾年過去了,我們依舊相處融洽,生活於一間普通的民宅,形影相隨。
我努力工作,盡心盡力養育男孩,給予男孩快樂的童年。
我想買新鞋子給男孩,畢竟那一年贈送的鞋子,現在已經老舊,鞋底幾乎磨損得快要破爛,每隔一段時間,必須帶去店家修補。鞋子上褪色的布料,以及細小的破洞,已不再矚目。
男孩搖搖頭,不願意丟棄這雙舊鞋子,因為這是男孩收到的第一份禮物。
男孩不在乎是否過得富裕,不介意環境庸俗──而是害怕再度失去一個「家」,因為曾經流浪一時,所以清楚「絕望」是多麼的恐懼,明白「珍愛」是多麼的重要。
男孩的思量,逐漸成熟懂事;自身為大人的我,多少會詫異,也會省思。
我總是一個人。
開始有記憶的時候,我在一間孤兒院放聲大哭,因為理解自己是父母不要的孩子。
我總是一個人。
努力在社會上討生活,飽受許多拮据,忍受許多委屈。
我總是一個人……
不,我現在不是一個人。
我有「親人」了,不再是孤伶伶。
看見男孩的遭遇,總是回想過去的自己,被父母拋棄的自己,沒有家的自己;遇見男孩的未來,我等於是填補內心最大的缺憾。
十幾年來居住的家,終於擁有點亮光芒的一盞燈,非常的溫暖。
完
後記:
這篇文……咪丸總覺得不足了甚麼;但是,又好像滿意了甚麼?
這篇文……咪丸總覺得不足了甚麼;但是,又好像滿意了甚麼?
原本是以「黑暗」取向的,但是到後來……覺得內容偏向溫馨,因此打消黑暗結局。
可能就是在「溫馨」與「黑暗」故事中掙扎,所以才會覺得「矛盾」吧?
感謝閱覽。
──阿咪脫丸 2017.05.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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