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:
本篇是由作者的親身經歷,而改編的故事。
故事中的人名,皆是假名。
畢業
約略凌晨兩點,我慢步走到家裡的後院,是個空地十分狹小,無法奔跑的小院子。周圍擺放著幾盆植物,沒有特別照顧的樹葉,漸漸生長的有些雜亂。
我手持打火機,還有一本粉紅色的小相簿。
是的,我想燒掉這本小相簿……此刻的我,心情落入複雜與遲疑,盯著這本相簿數分鐘,或許我還不夠狠心,還想繼續留著回憶過去?
深深嘆氣,我打開了相簿,看著相簿裡的照片,每張照片都讓剪刀給截斷了──原本是擺放兩個人合照的相簿,如今只剩下一個人。
我與妳合照的每一張,全部都用剪刀分開了,並且拿掉我的部分。
這本相簿裡的照片,現在只剩下妳的身影,我的存在已經完全削除了。
院子裡剛好有廢棄的破鍋子,家人總是碎念著「鍋子該丟了」,卻始終沒有動手,因為變得不重要了,所以連「丟棄」的動作,也等於不在乎了。
我將相簿放在破鍋子裡,拇指快速轉動打火機上的齒輪,火光瞬間點燃,小心翼翼的不讓火熄滅。火光緩緩靠近地上的破鍋子,當鍋子裡的相簿觸碰到火時,無法擋住高溫而燃燒起來。
──永別。
我凝視鍋子裡的那團烈火,粉紅色的相簿逐漸焦黑,灰色的細小粉末,受到微風而飄向空中……照片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,回憶正在一段一段的刪除。
望向天空,此刻想起沉眠已久的記憶,我與妳的一小段故事──
國中的最後學期,再過不久即將畢業的我,並非像其他學生一樣,有人期待高中生活、有人不捨國中同學,而我僅是沉溺於幻想,坐在班級的位子上,慣例拿起紙與筆,在空白紙畫下我的世界。
功課與成績向來不理想的我,在班上的名次排行老是吊車尾,這點家人也見怪不怪了。
畫圖,是我每天上學唯一的樂趣,應該說……我對於死板的課業沒興趣,加上不擅表達,因此我很少和同學打交道,同學們也都認為我是個孤僻怪人,不太喜歡接近我,甚至會故意在我身後竊竊私語。
我明白,在這個班級上,我是惹人嫌的。
空白的三年間,我總是一個人。
不知不覺,我習慣了自由,習慣了寂寞。
以為日子會這樣持續下去──可是,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,因為我遇見了妳。
那一天,我來到學校中庭的乘涼處,悠閒的坐在長椅上,拿出空白簿子和鉛筆,開始畫圖。
「妳畫的圖很可愛呢。」
耳邊響起聲音,為了追尋聲音的方向,我便抬起頭,有一位女孩子站在我的面前,微笑看著簿子上的塗鴉。不怕生的女孩子,讓我顯得有些錯愕,只能微微點頭。
「我可以看妳的圖嗎?」
「……嗯,可以。」
妳高興的坐在我旁邊,接過我手上的簿子,認真的翻過每一頁,稱讚每頁的圖。
我……有些害羞,畢竟在學校裡,從來沒有人欣賞過我的畫圖,而且也畫得不好看,會聽到「可愛」兩個字,肯定是聽錯了。
不過,我的表情,盡是無法掩蔽欣喜的笑容。
「我也喜歡畫圖,不過很醜就是了。」妳帶有嗤笑的語氣,挖苦自己。「妳畫的人物真的都好可愛,短短肥肥的。」
「短短肥肥……」有種苦笑,其實我嚮往唯美圖呢。
「我問一下,這裡要怎麼畫啊?」妳充滿疑問,指著簿子裡的一張圖。
「這樣畫……」我拿起鉛筆,耐心的教導。
明明才剛認識,我們的相處猶如知己,說不定是兩人都有共同的興趣、共同的話題,故而不覺的拉近距離;非常奇妙,這是所謂的「緣分」嗎?
聊天的過程中,得知妳是學妹時,我心底有點小失望,難得遇到談得來的人,如果能一起畢業該有多好?又或者,如果是同年級,該有多好?
畢業之後,能否聯絡,不得而知。
說得也是……即使聊得開心,可終究是剛相識不久的人,想必妳有屬於自己的朋友,我僅僅是即將畢業的學姊罷了,何來的不捨呢。
至少,這空白的三年裡,添加了點淡淡的顏色。
「我叫『婷蕙』。」妳將簿子闔起來,並且歸還給我,繼續說:「妳的名字是?」
「珮芸。」我微笑回答。
「我們當朋友吧?」
「嗯,好呀。」
意外的邀請,我毫無猶豫的答應了──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擁有朋友。
接下來的日子,每當下課的休息時間,不論是妳、是我,往往會站在教室外頭,找尋對方的身影。利用短暫的十分鐘,我們相互討論繪畫、談吐心事。
從普通的並肩而行,逐步到親密的手牽手,我們一起唱歌、我們一起遊戲、我們一起畫圖。
我終於了解,原來妳也是「孤僻怪人」呀……不想勉強去找不適合的朋友,寧可獨自一人,當同學們嘻笑打鬧的時候,妳則選擇坐在位子上,沉靜畫圖。
我們的處境很相似,巧合就是這樣不可思議,我覺得很幸運認識妳。
若能成為一輩子的朋友,是多麼高興的願望。
光陰似水,該來的終將會到。
明天我就要離開學校了,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待在學校了。
我們在學校中庭的乘涼處,一起坐在長椅上。妳嘆氣著,今後的一年裡,將沒有我陪伴的日子,妳說會感到很無聊。手上的鉛筆,停在畫簿上,心情煩悶的無法畫圖,妳只能讓鉛筆在指間旋轉。
我的心情也是一樣,並不是永遠見不了面,可是一旦少了朋友的嘻鬧,在學校的生活會感覺十分無趣。
妳設法提起精神,提議一項活動:拍照留念。
我馬上點頭答應,仔細想想才發現,其實我們並沒有合照過,這倒是很值得共享的事。
約好放學後一起拍照,在學校裡選擇不錯的背景,用相機拍下很多照片,我們擁有可愛俏皮的照片、學大人擺性感動作的照片、耍冷酷裝帥的照片……許許多多,不亦樂乎。
畫上幾張圖,送給彼此當作禮物。
我把照片放在粉紅色的相簿裡,好好珍惜。
──永遠是好朋友。
妳說著如同咒語般的話,讓我深深的信仰著。
畢業之後,我們仍然保持來往,有時間就相約出來見面,原以為這樣的日子,不會變……
原以為,不會變……
升上高中二年級的那一年,我突然失去妳的消息,撥打電話聯絡不到妳,傳手機訊息等不到妳的回應,連網路通訊的妳,也總是顯示著離線狀態。
我曾經拜訪你的家,可惜卻見不著妳。
無聲無息,唐突而使我猜疑,妳是否生活繁忙?是否遇到不順心的事情?
電話好不容易聯絡到妳時,妳卻表現含糊不清的話語,夾帶怪異的謊言。
以前,儘管我們不同學校,還是會利用假日約出來見面,在沏茶店坐著閒聊,高中生活的事情、學習畫圖的心得等等。
如今這些過往,逐漸減少,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我好思念妳……
約莫三個月,某一天突然接到妳的電話,妳說想與我見面,語氣聽起來十分低落──我二話不說,馬上點頭答應。
相約在一家沏茶店。這家沏茶店,是我們每次出外逛街,想找地方休息時,總是會優先考慮的地點,因為店內的擺設很優美,氣氛也很適合喝下午茶,搭配柔美的音樂,讓我們很喜歡。
我與妳坐在靠窗的位子,我審視妳的儀容,臉部粉飾得美麗,香水味也噴灑得有些刺鼻;以前妳對化妝品、打扮都是不感興趣呢。
不見三個月,妳改變許多,讓我一時難以適應。
無論外觀改變如何,都不是重點,只要性格依然不變,妳還是妳。
「我失戀了。」
妳道出簡短的一句話,我即刻明白妳前陣子不聯絡的理由。
我理解你的家庭狀況,妳的父母管教很嚴苛,不會答應妳未成年就談戀愛,因此妳總是偷偷與對方見面。
我並無追究妳隱瞞戀愛的事情,對我來說……人總會有一、兩個秘密不想讓他人知道,即便是好朋友,也有權利選擇是否告知。
再者,我們不曾約定「有交往對象的時候,一定要通知」這件事,故此沒必要為這點小事爭論。
妳娓娓道來,坦白對戀愛的沖昏頭,前陣子滿腦都是初戀的滋味,因而對我冷漠一段時間。
我揚起笑容,不以為意。
對初戀的新鮮感、期待感,一定會很重視的,只是……這陣子,妳讓我擔憂了,確實是不好呢。
「因為這樣……所以我們分手了……」妳長嘆一口氣。
「慢慢調適心情吧,所幸你們是商量之下才決定的,總比大吵大鬧要來得好……對了,好久沒有一起畫圖了,我們一起來畫畫吧?」為了轉換心情,我從背包裡拿出畫簿和鉛筆。
「不用了,我對畫畫沒興趣,早就把圖畫都丟掉了。」
「咦?」
我愣住幾秒,凝望著妳的神情,妳表現的樣子,不像是說笑。
我乾笑了幾聲,打開畫簿,翻了其中一頁,是近期畫得最滿意的塗鴉,接著將畫簿放在妳眼前,讓妳瞧見塗鴉。
原以為妳會和以往一樣,開心而看著塗鴉──結果,妳只是平淡的看了一眼,然後就將畫簿還給我了……
「怎麼了?妳覺得我哪邊畫不好嗎?」我收回畫簿,心情覺得低落。
「沒有啦,妳畫得很不錯……只是人物再畫成熟點會更好,太可愛會讓人覺得幼稚。」妳的語氣顯然有些嘲諷,讓我不太舒服。
「幼稚?甚麼意思?」我的情緒轉為些許不滿。
「我跟對方還在交往的時候,我有給他看我們畫的圖,他說『很幼稚』。我覺得他說得對,畢竟我們都是高中生了,還畫這種小孩子的圖,感覺很丟臉……我就把圖畫都丟掉了。」妳很認同前男友的觀念。
「妳連我的圖畫,也一起丟了?」我不敢置信的問。
「是呀,我覺得沒必要留了,反正我對畫圖的熱情,已經淡掉了。」妳拍幾下我的肩膀,表示這沒甚麼大驚小怪。
這天,我是如何面對妳?我已經不曉得了,自從聽到妳將我們的圖畫丟掉,我心底有數不清的難過與氣憤,只是我選擇沉默,我甚麼都不想說。
我悲傷的理由,並非是妳丟掉圖畫,而是妳丟掉了我們的「友誼」。
僅僅一位認識不到半年的人,讓妳如此輕易拋棄我們的回憶,讓妳絲毫不在乎我們的感情,讓你遺忘我們最初相遇的契機。
沒想到……這次……
換我失去消息了。
有好長一陣子,我不想見妳。
即使接到妳的電話,我也無心和妳說話,我覺得心裡很受傷,多次想對妳發脾氣,可是我仍然壓抑情緒,我不想讓妳覺得……我很無理取鬧。
最初的我,確實是想朝唯美圖前進,但是遇見妳之後,我更加勤練許多可愛又治癒的塗鴉,我一直都很感謝妳,妳讓我覺得這是很棒的優點。
然而,現在的妳……讓我失望了。
我們的互動,也從話題漸漸變少了。
這樣的沉默,一直持續到我終於高中畢業。畢業之後,即將成為社會新鮮人,由於家庭經濟的因素,無法進入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,對我來說略微可惜了。
我必須重新調適心情,不想繼續惦記當時的事情,生悶氣是沒有用的,我應該向妳坦白,我何故冷漠妳,我想讓妳明白,我在乎彼此的感情。
我約妳見面,約在熟悉的沏茶店,我想告訴妳:我喜歡畫圖,喜歡可愛的風格,不論妳怎麼想,我都不會變。
只是我沒料想,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。
這段期間,妳認識新的交往對象,也認識許多朋友。為了與對方見面,不斷隱瞞父母,欺騙父母說是要與我出門遊玩,且多次晚歸,總是使用我的名譽當作藉口。
妳可能不曉得,妳的父母曾經拜訪我家,詢問妳在何方,責怪我教壞妳──我以為這一切只是誤會,沒想到妳是真的過分,利用妳父母對我的信任,利用我不會懷疑妳。
「我們是朋友啊,這點小忙妳幫一下,不會怎樣啦!」妳苦苦哀求。
「婷蕙,妳變了。」我忍住淚水,我很想讓妳醒悟。「我不會干涉妳認識哪些人,可是我希望妳別做傻事。」
「我哪有變?是妳變得很無聊吧?每次見面,妳就只會畫圖,而且也不懂得打扮,很俗氣耶!」妳一臉不耐煩,責怪我讓你很丟臉,接著又說:「妳真的很不夠朋友耶!」
「……看來,我們沒辦法溝通了……我先回家了,妳好好想想吧……」
我轉過身,快步離開,因為我哽咽的聲音已檔不住了。不想再聽到妳的聲音,不想再看見妳的臉,不想待在已留下痛苦回憶的沏茶店。
事後,彼此再也沒有聯絡了。
我明白,我們的友誼斷絕了。
每當我想起妳,我的眼淚總是會落下來。
很漫長的日子裡,我難以釋懷;很漫長的日子裡,我難以適應孤單;很漫長的日子裡,我想念妳。
我時常憶起過往的相處,我們一起畫圖、我們一起唱歌、我們一起遊玩,猶如錄影機,將影片不斷的播放、倒帶、播放、倒帶……刪除不了。
悲傷之中,我衍生了後悔,假如我不要鬧彆扭,馬上告訴妳心裡的想法,或許結果會不一樣?
不論怎麼懊悔,都早已來不及了。
妳是我最初的朋友,正因為是第一個,所以我不捨得,所以我嚎啕大哭。
從此之後,我再也不相信「永遠是好朋友」這句話了。
渡過六年、七年,我逐漸走出妳的陰影,過程中我有許多猶豫、許多割捨。
一開始的兩年,很痛苦、很難受。每當想起妳的事情、妳的背叛,我總是恨不得將妳的書信、照片、圖畫,全部都撕毀掉;可是我收手了,仍然殘留對妳的不捨。
五年過去了,我會感慨,我會說笑。想起過去和妳的種種,我只有一笑置之,我並不後悔認識妳,至少妳曾帶給我快樂──我將妳的書信和圖畫,全部都丟棄了。
將近八年了,雖然我偶爾會想起妳,可是妳的身影,已變得十分模糊。不曉得是封閉了,還是刪除了?所有關於妳的記憶,我甚麼都不在乎了。
粉紅色的小相簿,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,沒有翻開看過了。
我鼓起勇氣,翻開小相簿,裡面全是我和妳的合照,每一張映照的笑容,我們都是純真的。
透過照片,我對妳的記憶,僅停留在學生時代,單純而樸實的友誼。現在的妳,已變得如何,無從得知,也不必去得知。
將照片從相簿裡一張一張抽出來,我拿起剪刀,把照片上的妳與我,由中間剪斷了。
剪斷照片,是我捨得。
相簿裡只放回妳的照片,我把自己的部分收藏了,而後將相簿闔起來,決定做最後的抉擇。
我拿著打火機,走到家裡的後院,將相簿給燒了。
請允許我不爭氣的再次落淚。
──哭過之後,我與寂寞再相見。
END
後記:
其實對她的記憶,確實模糊了不少,但是開心和難過的部分,還是想得起來。
關於粉紅色相簿,我的確燒掉了那本相簿,大約保留將近六年的時間,最後決定全部都不留念了。
她只為別人的一句話「圖很幼稚」,狠心丟掉我送給她的圖,我當下真的傻眼了。
我和她不同,我只有她這個朋友,而她私下結交很多朋友(我事後才知道),也許是其他朋友灌輸她奇怪的想法,也或許是她本身早就這樣了。
最後鬧不合,決定絕交,是因為她有意鼓吹我嘗試抽菸、喝酒、偷東西,甚至帶我去危險場所;當然,我全部都拒絕了,保護自己很重要的。
時間過了這麼久,我想她可能也忘記我了。
當時,我勸導她別誤入歧途,可惜說甚麼她都聽不進去,寧願選擇那群愛慕虛榮的損友。
只能說:或許我不是最好的朋友,但我不會是最差的朋友。
關於粉紅色相簿,我的確燒掉了那本相簿,大約保留將近六年的時間,最後決定全部都不留念了。
她只為別人的一句話「圖很幼稚」,狠心丟掉我送給她的圖,我當下真的傻眼了。
我和她不同,我只有她這個朋友,而她私下結交很多朋友(我事後才知道),也許是其他朋友灌輸她奇怪的想法,也或許是她本身早就這樣了。
最後鬧不合,決定絕交,是因為她有意鼓吹我嘗試抽菸、喝酒、偷東西,甚至帶我去危險場所;當然,我全部都拒絕了,保護自己很重要的。
時間過了這麼久,我想她可能也忘記我了。
當時,我勸導她別誤入歧途,可惜說甚麼她都聽不進去,寧願選擇那群愛慕虛榮的損友。
只能說:或許我不是最好的朋友,但我不會是最差的朋友。
感謝閱讀。
── By 阿咪脫丸 2016/0701
雖然說戀愛會讓人改變不過也改得太多太驚人了吧...
回覆刪除這算是一種失戀後自暴自棄的思考方式嗎?
Q版圖畫可是一種技術喔!怎麼會說幼稚!那個傢伙也太沒常識了!
有些人可是想畫也畫不出來呢...... (☍﹏⁰)
我是在國三的時候認識她,在那之前她是否有失戀或是經歷甚麼事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刪除我也覺得說Q版圖幼稚的人,很過分呢,也許是那些人認為可愛的東西,代表不成熟吧?
謝謝你對Q版的肯定,我很開心~